天真有邪(6)
【掐指一算,寒假过半
计划肝文,卡着犯懒
作业没动,长胖三斤
打个游戏,非洲难民
学会坚强,基年再战】
——列夫 . 托尔斯点
第六章
Lynn在这晚接近十点的时候,蹲在自己办公室的地上翻出了一双备用的平底鞋,费力抽出来掸了掸灰,然后把脚上圆规一般的细高跟给甩了。
脚跟接触到地面的感觉陌生却更加另人安心。她刚刚收到了一个金牌作曲的邮件,激动得简直要跳个楼冷静一下,于是想也没想一股脑儿给敖子逸打了个电话。
嘟声持续了好久才被接起来,Lynn猜他可能刚刚睡醒,嗓音低沉,喉咙里像塞了一把锈迹斑驳的簧片。
他虽然答应一会儿来,但是难保他不是过来揍人的,Lynn扭动几圈脚腕,跑路的准备还是要做。
不到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,敖子逸把毛茸茸的羽绒服帽子拨下来,一屁股坐在Lynn对面的转椅上,双手仿佛长在口袋里似的,不肯拔出来。
Lynn挑眉,有点惊讶 : “这么快?你什么时候买的飞机?”
想了想,表情很是严峻 : “ 臭小子是不是要吃罚单了 ? ”
“别慌。”敖子逸整个人缩在椅子里,“我从附近医院过来的。”
“医院?”Lynn注意到他两眼浮肿,鼻尖泛红像个小鬼,登时有些紧张,“我的小祖宗,您又哪儿病了?”
敖子逸脸陷在围巾里,只留俩鼻孔出气,又瞥了她一眼 : “没啥毛病........肚子疼。”
Lynn两眼一黑,扶住桌子,稳了稳 :“好我知道了,你家的那个冰柜明天就给我扔垃圾场去。”
敖子逸难得没有反驳,垂着眼看起来无精打采,他轻咳了一声,然后问:“你大半夜的找我啥事儿?”
“你的歌啊。”Lynn把电脑转到他眼前,“这位大佬非常厉害,水平几乎可以化腐朽为神奇。”
“你才腐朽。”敖子逸迅速白了她一眼,接着将邮件大致读了一遍,嘴唇慢慢抿起来。
“你可以先谈谈自己的想法,比较倾向什么样的风格,词我另外找人。”
敖子逸仰起头,盯着Lynn办公室天花板上那盏浮夸的欧式水晶吊灯,认真地思考起来,好半天才屈着手指,脑袋一歪对她说 : “ 我想要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歌——分分钟把人唱哭的那种。”
“哥们儿您几岁啊就撕心裂肺。”Lynn无可奈何,翘起腿,“挑点励志的呗,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可是他们导演圈'变形计’之类片子的一号种子选手。”
“我拜托您了姐,赶紧给我转型吧不要再给他们这种误导。”敖子逸掰起手指,仔细扒拉,“我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,说小不小,说大不大,正是没人疼,还得扛事儿的年纪。”
Lynn笑了一下,眼睛弯起月牙般的弧度 : “ 我在你十五岁就认识你,跟着你一路从重庆到北京,你谈没谈过恋爱,我比你妈都清楚。”
她又拨弄了一下自己骚粉色的指甲:“你不要告诉我你小学,或者初中哪个隔壁班的女孩子曾经撕你的心裂你的肺了,那叫早恋,最该被倒垃圾一样给忘掉。”
敖子逸悠悠地眨了两下眼,张了张嘴没有说话,反而扯起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。
Lynn用掌心托起下巴,细长的手指微微曲着 : “敖子逸,我摸着良心说,你又帅又高又有钱——除了狗屎一般的头发,不至于找不到个人,你找吧,我不会劈你。”
“我的头发很好,我很爱它,你们这些俗人不会理解。”敖子逸打了个哈气。
“别啊。”Lynn痛心疾首,“发型代表了气质,你的气质再不挽救就要变成屎了。”
敖子逸腿一蹬站起来,晃晃身子:“Lynn,你家要是缺煤气罐,我反手送您一个——没啥事儿我回去睡觉了,撕心裂肺啊记住没。”
“得,这事儿我再看吧——回去好好休息,《走马》下一期两天后录。”Lynn坐在椅子上左右转了转,“诶对了——肚子还疼吗,医生怎么说?”
敖子逸把羽绒服的帽子重新带上,脸被雪白的毛给包围住,剩俩黑咕隆咚的眼儿,转过脸来,瞧了她一眼。
“医生说没救——”
他轰隆一声关上门。
丁程鑫撕开装着奶精的小盒塑封口,哗啦啦往手中的咖啡杯里倒,搅了两下,接着吸溜两口,无比惬意。
他有一个铁打般的身子,甭管淋雨吹风洗个澡睡俩小时就又生龙活虎。和此时此刻套着眼罩睡得不省人事的敖子逸对比鲜明。
他们的飞机正在穿透云层飞往重庆。《走马》的策划们脑子里已经不止弯弯绕绕的坑了,绝对是有洞,第二期请嘉宾们各自回家………就是重返故乡找寻童年回忆。
丁程鑫又抿了一口咖啡,本来嘛,黄其淋得和他们一块儿的,谁还不是个重庆人了咋的。他因为脚伤,改成在北京的家录。
敖子逸听闻的时候,皱着眉问导演怎么还不和他解约,这不耽搁事儿呢吗?
“你啊,唉。”丁程鑫当时露出一个关爱智障的表情,“黄其淋就算在家录,也比大多数人跑火星上录有意思,你懂吗?”
敖子逸没继续反驳,背过身拉下眼罩。
“我听说,你前两天,跑去医院见黄其淋了?”丁程鑫推推敖子逸的背。
“嗯。”敖子逸扒拉开眼罩,眼还眯着。
“怎么样,互诉衷肠了吗?”丁程鑫饶有兴味,托着腮帮,“我的敖宝玉?”
“对啊.........看星星看月亮。”敖子逸打了个哈欠,用力揉揉眼睛,“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。”
“我记得那天晚上阴天,没有星星月亮。你少骗我。”
敖子逸昂起下巴,活动活动酸痛的颈椎 :“你既然知道我在骗你,而且不管怎么样,都会骗你,你干嘛还问呢?”
“行,你俩的悄悄话,我不瞎打听了。收拾收拾,快降落了。”
丁程鑫坐直了身子,理理头发,状似无意地念叨
一句 : “快到春天,冰该化了。”
“对。”敖子逸目光移向窗外,雪白的云层堵住视野,“……成一摊儿水,湿漉漉的。”
像心里下了一场大雨。
拍摄持续了三天,丁程鑫和敖子逸二人许久没回来,对着曾经是家小面店的洗脚城呜呼哀哉了好久,跟拍的摄制组被俩重庆人领着探索世界,深感自我的空间能力有了飞跃。
最后一项任务是回到童年的家,找寻节目组提前放置的节目logo。
敖子逸仔细询问了logo到底有多大以后,克制许久终于忍住了暴打策划的欲望。此时此刻他由衷地开始怀念,当年被丢在深山,按部就班拍戏的日子。
人嘛好好的,吃吃喝喝,折腾啥呢?敖子逸跪在当年自家的地板上,扒拉着一个一米见方的收纳箱,从里边丢出来一地的小学课本,铅笔盒,同学录。
丁程鑫沉浸在回忆童年的惊喜之中,微信来一段一段的语音,点开无一例外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那个。
重庆这个季节的湿度很高,久久不见太阳,敖子逸手指以画圈的方式在耳朵上揉着,借着虚弱的光线,他在收纳箱底层的一角扣出一个盒子。
用力吹了口气,盒面边角上的积年旧灰飞起来,敖子逸哐当一下打开盒子,里头稀里哗啦掉下来好多黄色的信封,落在乱七八糟堆满了物品的地板上。
黄色信封躺在地上,像洒落了一地秋季的红黄相间的梧桐叶,正面被盖住一小半,“To敖子逸”几个字犹如一道温柔的光落进他的眼睛。
都没拆过,敖子逸想了想,家里以前的那个信箱,不怎么用的,也许是妈妈在搬家的时候, 顺手把它们和超市银行的小广告册子一块儿收在了这里。
刺啦一下撕开封口,摊开手心,里面薄薄的纸张像羽毛一样飘下来。
写信的人可真没诚意,除去称谓敬语和落款,正文短短几行,就像发了条微博一样 :
“ 2017/01/19
栏杆十二曲,垂手明如玉。
卷帘天自高,海水摇空绿
海水梦悠悠,君愁我亦愁。
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
这段是抄的古诗 :) ”
敖子逸坐到地上,落日余晖斜斜挥洒,他背着大片黄澄澄的光,把信一封封撕开,像撒了一地的羽毛。
“2018/08/02
Son of a gun, we'll have big fun on the bayou.
Jambalaya, a-crawfish pie and-a fillet gumbo.
傻孩子,我们会在小河上度过美好时光。
什锦菜和小龙虾派还有鱼片秋葵汤。
这段是抄的歌词:) ”
“ 2019/05/21
I would like now to seriously indifferent room of wonderful。
我只想现在认真过的精彩
无所谓好与坏。
这次抄的莎士比亚:) ”
“2020/09/08
小逸,你等一等我。
我呀,快要回来了。
这次不是抄的:) ”
敖子逸有一点出神,他的脑子里在炖一锅稀烂稀烂的白米粥,热气腾腾,糊做一团。
他举起手机,按下语音 : “丁程鑫啊,我们2020年在干嘛?”
那一边飞速地回答 :“你不记得了吗,那年我们去北京啦,然后夏天,你就去沙漠里拍戏了。”
“丁程鑫,丁程鑫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,好像有一点点着急,“你快把阿黄的手机号给我。”
我要给他发一条短信:
“阿黄,你等一等我。
我呀,也快要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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